腊月二十八的天津,寒风裹挟着年味儿穿梭在大街小巷,张伯礼院士推开家门时,厨房里飘出的烙糖饼香与书房未散尽的药草气息撞了个满怀,这个年,他终于回家了。
对七十五岁的张伯礼而言,“回家过年”四个字沉淀着别样的重量,2020年除夕夜,他拖着刚做完胆囊摘除手术的身体在武汉抗疫前线啃冷盒饭的画面犹在眼前;2021年春节,他裹着羽绒服在石家庄隔离病区教患者打八段锦的身影仍历历在目,当记者问及今年能否团圆,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今年要包三鲜馅儿饺子,儿子说新学了蓟县做法。”
这份寻常百姓家的年节期待,在张伯礼身上折射出特殊的光谱,作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医现代化领军者,他的“年”从来不只是私人记忆的载体,书桌上摊开的《疫病学》手稿墨迹未干,页脚压着孙女的卡通贴纸;客厅电视里循环播放的养生讲堂录像,与窗棂上新贴的剪纸福字相映成趣——这方天地里,家国情怀从未如此具体而微。
“中医药守正创新就像熬腊八粥。”张伯礼边整理药材边打趣,“火候到了,普通食材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他特意将今年返乡首日安排在腊八,带着弟子们到宁河镇义诊时,把防疫香囊分送给乡亲们,有老人握着他的手哽咽:“张院士回来,咱这年就踏实了。”这种信任,源于三年来他总在疫情吃紧时逆向而行,又在形势缓和时悄然退场的选择。
团圆饭桌上多了道新菜:根据他研发的“宣肺败毒方”改良的药膳鸡汤,子女们起初反对春节还谈工作,他却坚持:“防治思路要像饺子馅似的揉进日常生活。”这种将专业使命化为生活智慧的本领,恰是这位老共产党员践行六十年的坚守,当年在河北农村插队时,他就在知青点的煤油灯下抄写《黄帝内经》;如今在万家团圆的除夕夜,他仍会准时收看《新闻联播》里各地疫情防控通报。
守岁时分的故事会成了张家传统,今年张伯礼讲起武汉江夏方舱医院休舱那日,有年轻患者把舍不得吃的苹果塞给他拜年:“等疫情过了,请您来我家吃真正的团年饭。”窗外突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他泛红的眼眶,这一刻,院士、国士等头衔悄然隐去,只剩下对每一个生命虔诚守护的医者本心。
大年初二拂晓,张伯礼书房已亮起灯火,电脑文档里躺着正在修订的《后疫情时代中医治未病指南》,手边相框嵌着全家福——那是去年春节通过视频通话拼接的“云团圆”,夫人轻声嗔怪:“才歇两天又开工。”他笑着指指窗外晨练的人群:“得让老百姓年年都能安心贴春联啊。”

这个春节,张伯礼的归家之路像一组精妙的隐喻:行李箱里武汉患者寄来的干豆丝与天津老字号的桂顺斋糕点并列,手机里同时收到学术会议邀请和老家堂侄的拜年语音,当他站在贴满童年奖状的旧宅墙前,当他在祖坟前洒下按照古方配置的防疫药酒,这些看似矛盾的场景,共同勾勒出中国知识分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当代镜像。
元宵节的汤圆在锅里翻滚时,张伯礼收到曾经救治的重症患者发来的全家福,他扶了扶老花镜,把照片设成手机屏保,暮色中归鸟掠过年味尚存的街巷,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其中有一盏,正温暖着这个始终与人民同频共振的苍生大医。

